直面并拥抱
行将结束的这一年的鬼魅魍魉与其说是这一受诅咒年份的特定产物,不如说是早在近十年甚至更久的时间里就潜行在我们熟知的“常态”世界里,只不过是借了2020年的契机才得以见到天光。这一说法适用于公共性议题,也同样适用于作为个体的我。愈加频繁的情绪崩溃、生产力骤减、集中注意力困难、持续性焦虑,以及处于这一切中心的无法摆脱的孤独感,其根源皆于2020年的特殊状况无关,我也自然不能指望类似这一年的结束这样幻想出来的discontinuity能魔法般解决所有困境。如果我说我希望在2021年达成一个目标,那么它应该是具象的、actionable的自我意识和警示。它应该着眼未来,也应该关照并接受当下陷入困境的我自己。因此,我的新年愿景归根结底只有一句话: 直面并拥抱。 过去一年里的心理咨询和自我反省让我认识到了我过去二十多年面对困境时的默认应对模式是逃避主义的,具体来说,我很会compartmentalize问题,并且压抑那些往问题本质飘移的思绪。我对造就自身困境的不完美的自我的厌弃具像化成了我对这样存在的自己的不接受,而为了维持这种仅存在自己脑海里的虚幻的自我形象,我只好一边期待问题的影响会因为时间的推移逐渐变得不再重要,一边拒绝直视问题。我去模仿着想象中的完美自己对事物所谓应该做出的反应,逐渐忘记我自身真实的情感反应。我周遭的人描述我,但我却对TA们描述的人感到陌生。我想伸手去触碰世界,却只感受到玻璃墙的冰冷。我更加自我厌弃,我发觉我不知道怎么去爱世界,因为我忘记了怎么爱自己。在2021年,我想要学会直面生命中那些看起来没有easy way out的时刻,直面我受到的伤害和我给别人带来的伤害,拥抱焦虑的我、脆弱的我和迷茫的我,因为无论我怎样擅长掩饰、怎样熟练于在他人甚至有时是自己面前演出我理想的自我形象,这些时刻的我都真真切切地在我的身体里以我的意识在感知、在思考、在作出决定。 我无法估计达成这一点需要付出多少的勇气和代价,我也预见了我将一次次因为故态复萌而令自己失望,但即使这样我还是想爱着我自己,想诚实但笨拙地抵抗原子化,想冲破我和世界之间的隔膜。我想和自己、和他人产生真正的情感连结。我知道春物和normal people是虚构作品,但那些打动我的瞬间分明传达的是某种共通于人类经验的、根植于今天现实的authenticity。我不清楚完全的self-truth和soulmate到底存不存在,我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我可以专注的只有我眼前的每一天实在的生活,和不完美却依然被我无条件爱着的我自己与周遭的世界。
12/31/2020 Hyde Park, Chicago